第4章：节奏之舞 (第1/1页)

    自从得到了那张写着「背景、动机、渴望、恐惧、弱点、成长」的简易表格，小鱼就像得到了一本武林秘笈的初级心法。她废寝忘食地填写「夜渊的灵魂笔记」，甚至为《无声的雨国》里出现的几个配角也写了简略的人物小传。

    她感觉自己从未如此了解笔下的角sE。夜渊不再是一个冰冷的复仇符号，他有了童年被嘲笑的记忆，有了对一种特定桂花糕的味觉执念，有了下雨时锁骨旧伤会隐隐作痛的生理反应。小鱼信心满满，这次她一定能写出打动人心的故事！

    她文思泉涌，将夜渊离开雨国废墟、踏上寻仇之路的开头写得细致入微。她描写他如何用枯枝生火，如何仔细地擦拭唯一的长剑，如何在雨中凭藉记忆描绘仇人的面容??她沉迷於这种塑造人物的成就感，一口气写了将近一万字。

    然而，当她兴冲冲地将这新鲜出炉的篇章递给扫地僧时，老人的反应再次出乎她的意料。

    他依然看得很仔细，但眉头却在过程中微微蹙起。看完後，他沉默了片刻，问：「你从这里，」他手指点在稿纸开头，「走到这里，」手指滑到後面几页，「用了多久？」

    「啊？」小鱼没明白，「什麽用了多久？写作时间吗？大概??两天？」

    「不，」扫地僧摇摇头，「我是问，你的主角，从决定出发到真正踏上路途并遭遇第一个像样的事件，在故事里，他花了多少篇幅？」

    小鱼心里咯噔一下，隐约感到不妙。她嗫嚅道：「大概??七八千字？」

    扫地僧将稿纸轻轻放下，语气平和却一针见血：「读者快要睡着了。」

    小鱼的脸瞬间垮了下来，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。「为、为什麽？我这次很注重细节啊！这些不都是让角sE立T的必要描写吗？」

    「过犹不及。」扫地僧缓缓道，「细节是盐，能提味，但一把盐直接倒进嘴里，只会齁Si人。你的文字现在就像一潭静水，波澜不兴，只有微风吹过偶尔泛起的涟漪。读者涉水而行，走了很久，却发现还在原地，他们会失去耐心。」

    他环顾了一下昏暗的仓库，目光落在角落那台老旧的收音机上。他走过去，调了调频道，一阵嘶哑的杂音後，断断续续地传出一段京剧的锣鼓点。

    「锵锵锵锵——锵！」鼓点急促而激烈，彷佛有千军万马正在冲杀。

    扫地僧闭上眼，手指随着节奏在空气中虚点。突然，鼓点一收，只剩下一段悠远哀戚的胡琴声，如泣如诉。他的手指动作也变得缓慢而绵长。

    小鱼不明所以地看着。

    片刻後，他关掉收音机，睁开眼问道：「听出什麽了？」

    「呃??有快有慢？」小鱼试探地回答。

    「不错，这就是节奏。」扫地僧目光炯炯，「写故事，不是平地走路，而是跳舞。有时要疾如狂风，有时要缓如流水。有时要金戈铁马，有时要儿nV情长。你的七八千字日常，就像拖沓的慢板，迟迟不进入主题旋律，观众再好的兴致，也要被磨光了。」

    他随手拿起两本厚度不同的书，一前一後放在桌上。「这是信息量。」他指着那本厚的，「而这是篇幅。」他指着那本薄的。

    「好的节奏，是用恰当的篇幅，承载恰当的信息量。重要的转折、激烈的冲突，信息量大，篇幅可以相对紧凑，如快刀斩乱麻，让读者心跳加速。而需要铺垫情绪、渲染氛围、深入内心时，信息量在质不在量，篇幅可以稍缓，如文火慢炖，让读者沉浸其中。」

    他看向小鱼的稿子：「你的主角擦剑、生火、回忆仇人，这些信息量本可以压缩在两千字内完成，并在其中埋下一个悬念或一个小小的冲突b如天气骤变、发现被跟踪、捡到一个神秘物品，就能推动读者往下看。你却用了四倍的篇幅来平铺直叙，这舞步，太沉闷了。」

    小鱼恍然大悟，但又有些委屈：「那我该怎麽判断哪里该快，哪里该慢？」

    「问问你的情绪。」扫地僧道，「写作时，你自己是第一个读者。你觉得这里激动吗？紧张吗？感动吗？如果连你自己都觉得平淡，那就必须做出改变——要么加快节奏，跳过去；要么加深情感，写出平淡之下的暗流涌动，让平淡本身也充满张力。」

    他做了一个手势：「就像打太极，慢，不是无所事事，而是在蓄力。你的慢，必须是为了下一刻的快做准备。动静之间，方显韵律。」

    「那??场景切换呢？」小鱼想起自己生y的转场，总是「第二天」、「他来到了某地」。

    「场景切换，不是告诉读者时间地点变了，而是带着读者的情绪一起无缝衔接。」扫地僧解释道，「上一幕结尾是主角深夜的不安，下一幕开头可以是清晨鸟鸣却暗藏杀机。用情绪、用意象、用一个小细节来g连，而不是生y地断开。让读者不知不觉就跟着你走到了下一个场景。」

    小鱼看着那被批评为「节奏沉闷」的稿子，这次没有沮丧，反而眼睛发亮。她想到了一个修改方案：将夜渊的日常准备压缩，并在他生火时，让他在灰烬里发现一个不属於这里的、刻着特殊纹路的金属片，立刻引来神秘追杀！节奏瞬间就能提起来！

    「我好像??有点懂了！」她一把抓回稿纸，恨不得立刻跑回楼上修改。

    「记住，」扫地僧在她身後说道，「舞台上的王者，不是力气最大的，而是最懂节奏的。写故事亦然。控制好你的文字，让它们时而紧锣密鼓，时而弦凝声歇，读者的心绪，才会被你牢牢牵引，这便是——节奏之舞。」

    小鱼回头，重重地点头。

    她跑回编辑部，脑海里不再只是夜渊的内心戏，而是回荡着那京剧铿锵的锣鼓与哀戚的胡琴声。

    她打开文档，没有急着删改，而是先在顶端写下两个大字：

    「节奏」。

    然後，她开始像一个指挥家一样，审视着自己的乐章，寻找哪里需要激昂，哪里需要舒缓，准备谱写出一曲能牵动人心的舞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