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：灵魂不在的主角 (第1/1页)

    经过扫地僧关於「主题」的点拨，小鱼感觉自己像被开了天眼。她兴奋地熬了两个通宵，为《无声的雨国》构建了一个自认为深邃无b的核心：沉默，是另一种震耳yu聋的呐喊。她觉得这个主题简直酷毙了！

    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赋予她的主角夜渊生命。根据这个主题，她笔下的夜渊更加冷峻、更加沉默，像一块行走的寒冰。她设计了他帅气的外形：苍白的面容，深邃带疤的眼角，总是独自在雨中练剑，背影孤傲得能让编辑部里最Ai看言情的张秘书都惊呼「好想温暖他」。

    这天，她终於鼓足勇气，将重新写好的《无声的雨国》第一章——重点展示夜渊人设的开篇——打印出来，再次像做贼一样溜到地下室。

    扫地僧沈伯伯正拿着一个小本子，对着货架清点库存，嘴里低声念叨着什麽，像是在核对数字，又像是在Y诵某种古老的诗句。

    「沈伯伯??」小鱼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期待，将稿纸递过去，「我、我试着改了改，您能再帮我看看吗？这次我着重刻画了主角！」

    老人接过稿纸，没有立刻看，而是先仔细地将本子合上，放入口袋，然後才走到光线稍亮些的地方，静静地。

    小鱼紧张地盯着他的脸，希望能从那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到一丝赞许。然而，没有。扫地僧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份仓库的旧货清单，毫无波澜。

    他看完最後一行，抬起眼，看着小鱼，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：「他晚饭喜欢吃什麽？」

    「啊？」小鱼懵了。

    「或者，他下雨天旧伤会疼吗？是哪处旧伤？怎麽个疼法？」扫地僧继续问，眼神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逃避的穿透力，「他看见孩子摔倒会去扶吗？如果扶，为什麽扶？如果不扶，又为什麽不扶？」

    小鱼彻底傻眼。这些问题，她一个都答不上来。她只顾着把他写得「很酷」、「很惨」、「很强」，却从未想过他作为一个「人」的细节与选择。

    「我??我觉得这些不重要吧？他是个沉默的复仇者，这些日常??」小鱼试图辩解。

    「树无细枝不丰茂，人无微处不立T。」扫地僧轻轻将稿纸放在一旁的箱子上，语气依旧平静，却像一把锥子，刺破了小鱼虚构的华丽泡泡。「你写的不是一个人，是一张画报，一个标签。你用华丽的辞藻告诉我他很孤独，很痛苦，很有力量，但我感觉不到。因为他没有T温，没有呼x1。」

    他指了指稿子上的一段描写：「这里，他目睹仇人的手下欺负百姓，一言不发，拔剑就杀，俐落无b。为什麽？」

    「因、因为他正义？」小鱼不确定地说。

    「是他本来就正义，还是作者觉得他此刻应该正义？」扫地僧反问，「他的动机是什麽？是纯粹的路见不平？还是从那些弱者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？或者是单纯厌恶仇人相关的一切？不同的动机，会让同样的挥剑动作，拥有完全不同的灵魂重量。」

    小鱼张口结舌。

    扫地僧叹了口气，那叹息里有种「果然如此」的意味。他忽然说：「闭上眼睛。」

    「什麽？」

    「闭上眼睛。」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，让人无法抗拒。

    小鱼疑惑地闭上眼。地下室的Y凉包裹着她，远处排风扇的嗡鸣变得模糊。

    「现在，想像你就是夜渊。」扫地僧的声音低沉地引导着，「你不是写他，你是成为他。你喉咙里发不出声音，试试看，用力，对，就是那种灼烧般的窒息感。你手掌紧握的剑柄，是什麽材质？木头？金属？上面的纹路硌着你的掌心了吗？」

    小鱼的眉头下意识地皱起，手微微蜷缩。

    「雨打在你脸上，是冷的还是温的？你闻到了什麽？泥土味？血味？还是??远处炊烟里传来的一丝饭菜香？那饭菜香，让你想起了什麽？是谁曾经为你做过那样一顿饭？」

    小鱼的呼x1微微急促起来，她彷佛真的感受到了冰雨的冷冽，和那丝虚无缥缈却g人回忆的香气。

    「现在，那个恶霸就在眼前。你看着他，你看到了什麽？只是一个该Si的目标？还是他腰间佩着的那块玉佩，和当年夺走你声音的人戴着的一模一样？你的愤怒，是cH0U象的，还是具T的？你的剑抬起，是因为剧情需要，还是因为你非出手不可？」

    「我??」小鱼喉咙乾涩，她想说话，却感觉真的像被什麽堵住了喉咙。一种复杂而澎湃的情绪在她x腔里积聚，不是作者对角sE的C控，而是角sE自身的悲愤与决绝。

    「现在，睁开眼。」扫地僧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。

    小鱼猛地睁开眼睛，x口还在微微起伏，眼眶甚至有点发酸。刚才那短暂的「附身」，让她T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沉浸感。

    「这??这就是成为角sE？」她喃喃道。

    「这只是第一步。」扫地僧从旁边拿起一张废弃的打印纸，翻到背面，又不知从哪m0出一支短短的铅笔，快速地画了一个简单的表格。

    「要让角sE有灵魂，不能只靠一时的感觉。要像认识一个活人一样，去了解他的所有。」他在纸上写下几个词：「背景」、「动机」、「渴望」、「恐惧」、「弱点」、「成长」。

    「把他的骨架搭起来。」扫地僧将纸递给小鱼，「他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。他从哪里来？什麽经历塑造了今天的他？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可能他自己都未必清楚？他最怕失去什麽？他有什麽致命的弱点？而你的故事，将如何b迫他改变，最终让他学到什麽，变成另一个样子？」

    他看着小鱼，目光深邃：「角sE不是作者的傀儡。他是一个的灵魂，有自己的逻辑和生命。作者要做的，是发现他，理解他，然後诚实地记录他的选择和命运。当你真正理解了他的动机，他做的每一个决定，说的每一句话哪怕沉默，都会变得合理而有力。」

    小鱼接过那张简易的「角sE表格」，如获至宝。她再低头看自己写的那份稿子，脸瞬间红了。

    稿纸上的夜渊，苍白、扁平、空洞。他所有的行为都来自於她「觉得这样很帅」的臆想，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内在驱动的结果。难怪扫地僧说他没有T温。

    「我??我重写！」小鱼抓起稿纸和那张表格，脸红得像要烧起来，但眼神里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。是羞愧，更是兴奋。

    「不急。」扫地僧缓缓道，「先别急着动笔。回去，静下心，和你的夜渊好好谈一谈。问问他，而不是告诉他。」

    他拿起库存本，继续他未完成的工作，彷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再平常不过的对话。

    小鱼紧紧攥着那张写着角sE要素的纸，飞快地跑回楼上。她脑海里不再是那些华丽的辞藻和酷炫的场景，而是无数个问题：

    夜渊，你小时候最快乐的记忆是什麽？

    你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无法说话时，是什麽感觉？

    你恨的，究竟是那个夺走你声音的人，还是整个对你的沉默视而不见的世界？

    你??

    她坐到电脑前，没有立刻写作，而是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文档，郑重地标题：「夜渊的灵魂笔记」。

    这一次，她要不为写故事，只为认识一个人。

    她感觉，那个一直活在设定里的纸片人，彷佛第一次，在她的脑海中，模糊地睁开了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