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：初出茅庐的新编辑 (第1/1页)

    自从在地下仓库与沈伯伯——或者说，那位在她心中已被悄悄冠上「扫地僧」名号的老人——有过那段诡异又震撼的对话後，小鱼感觉自己看出版社的眼光都变了。

    楼上的编辑部依旧忙碌喧嚣。关於那份神秘稿件的追查毫无进展，它成了林总编心头的一颗朱砂痣，时不时就要拿出来叹息一番，也成了阿权口中「昙花一现的运气」的证明。只有小鱼，心里揣着那个地下室的秘密，像怀揣着一团温热的火种，既兴奋又不安。

    她几次想再去找沈伯伯，却总在楼梯口却步。该说什麽？难道直接问：「您是不是隐世的高人，能指点我写作吗？」万一他只是随口聊聊，自己岂不是尴尬到要连夜逃离这个星球？

    她只好把这份躁动投入到自己的《无声的雨国》里。她想起扫地僧关於「门」的b喻，绞尽脑汁想要为自己的主角夜渊打造一扇迷人的「门」。她改了开头，让夜渊在雨中与神秘刺客过招，刀光剑影，雨丝都被斩断??写完一看，确实刺激了，但却像廉价的武打片，她自己都觉得角sE空洞，动作毫无来由。

    这天下午，林总编突然把一份文件丢到她桌上。「小鱼，这新人投来的稿子，情节大纲还挺完整，你看看，写个初审意见。」

    这是一份名为《藏宝绘卷》的奇幻稿。小鱼认真读完，果然如林总编所说，故事骨架清晰：少年寻宝、结识夥伴、打败魔王、拯救世界，起承转合一样不差。

    她深x1一口气，这可是她作为编辑的正式工作！她坐直身T，郑重地在意见栏写下：「故事结构完整，情节流畅，要素齐全，建议可进一步评估??」

    写到这里，她卡住了。一种模糊的不对劲感盘踞在心头。这稿子??好像少了点什麽。它像一个b例标准的模特儿，穿着名牌衣服，却没有灵魂，无法让人产生拥抱或对话的渴望。

    她正苦恼，眼角余光瞥见那个浅蓝sE的身影正拿着抹布，慢悠悠地擦拭着编辑部门口的绿植叶子。

    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
    机会来了！这不是现成的案例吗？

    小鱼做贼似的环顾四周，见没人注意，她抓起那份《藏宝绘卷》稿纸，几乎是小跑着冲到门口。

    「沈??沈伯伯！」她声音压得低低的，带着一丝颤抖。

    老人动作顿住，回过头，眼神依旧温和澄澈，无声地询问。

    小鱼将稿子递过去，像是递上什麽违禁品。「那个??能不能??请您帮我看一下？就??随便看看。我觉得这故事好像缺了点什麽，但又说不上来??」她语无l次，脸颊发烫。

    扫地僧看了看她，又看了看稿子，没有接，只是目光在那份稿纸上停留了几秒，彷佛已经穿透纸张看到了内容。他轻轻摇了摇头，声音平缓：「招式漂亮，没有内劲。」

    「内劲？」小鱼茫然。

    「就是心。」他指了指稿子，又指了指小鱼的心口。「写故事的人，自己信吗？自己感动吗？想透过这热闹，告诉读者什麽？」

    他拿起水壶，给绿植浇了点水，继续慢条斯理地说：「这稿子，像一串鞭Pa0，劈哩啪啦响完就没了。读者看完，什麽也留不下。因为它没有主题。」

    「主题？」小鱼立刻想起大学课堂上被灌输的「中心思想」，脱口而出：「不就是??主要想表达的思想吗？b如??勇气？Ai？」

    扫地僧闻言，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怜悯的笑容，彷佛看着一个背熟了公式却不懂解题的孩子。

    「那不是主题，那是标签。」他放下水壶，目光投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，彷佛在对整个世界说话。「真正的主题，不是一个词，是一个问句，是一场搏斗，是故事灵魂回荡的声音。」

    他转回头，看着小鱼，眼神变得锐利起来：「你告诉我，这个少年，他为什麽非要寻宝？为什麽是他？他缺少了什麽，以至於必须踏上这段旅程？他在过程中面对了什麽，又改变了什麽？最後，他找到的宝藏，是他最初想要的吗？」

    一连串的问题，像一把把小锤子，敲在小鱼脑海的冰面上，冰层喀啦啦作响，彷佛有什麽东西要破冰而出。她发现自己完全答不上来。稿子里只说了「他要寻宝」，却没说透「为什麽必须是他，且非去不可」。

    「这??这有那麽重要吗？故事JiNg彩不就好了？」小鱼挣扎着反驳，更像是在反驳自己过去贫瘠的认知。

    「树无根不活，水无源不流，人无魂不立。」扫地僧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，「故事，也一样。没有这个魂，所有情节都是散落的珠子，再漂亮，也串不成项链。读者看时热闹，看完即忘，因为无法触动他们心里相同的弦。」

    他指了指小鱼桌上那本她自己写的《无声的雨国》笔记本。

    「你写的那个无声剑士，他为什麽沉默？为什麽复仇？仅仅是因为声音被夺走了吗？还是因为??他失去了b声音更重要的东西，b如被理解的资格？他的旅程，只是为了杀Si仇人，还是为了找回那个能让世界听见他沉默的方式？」

    小鱼如遭雷击，怔在原地。

    她从未这样想过！夜渊对她而言，只是一个很酷、很悲情的设定。她沉迷於描写他孤独的背影和凌厉的剑法，却从未深究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恐惧。

    扫地僧看着她恍惚的样子，语气放缓了些：「试试看。别只想着发生什麽事，多问问为什麽是这个人、为什麽发生这件事、它代表了什麽。事件罗列叫流水帐，赋予事件意义，让它为一个核心服务，那才叫故事。」

    「b如，你的剑士，如果他寻求的不是复仇，而是被听见，那麽他路上的每一次出剑、每一次沉默，是不是都有了不一样的重量？」

    他说完，拿起工具，又开始慢悠悠地擦拭下一片叶子，彷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聊了聊天气。

    小鱼呆呆地回到座位，耳边还回荡着那些话。她再次拿起那份《藏宝绘卷》，感觉完全不一样了。她看到的不再是一个「完整」的故事，而是一个空洞的壳。里面的少年没有必须寻宝的理由，魔王没有必须使坏的动机，世界没有必须被拯救的价值。一切只是??发生了。

    而她自己的《无声的雨国》，甚至连这个壳都还不完整！

    她猛地抓过自己的笔记本，翻到崭新的一页，在上方郑重地写下两个字：「主题」。

    然後，她开始尝试回答扫地僧的那些问题。

    夜渊想要什麽？——不只是复仇。

    他缺少什麽？——被世界认可存在的价值。

    他面对什麽？——不仅是仇人，更是整个喧嚣却漠然的世界的沉默。

    他改变什麽？——从追求毁灭到寻找证明？

    他学到什麽？——沉默或许不是缺陷，而是一种力量？

    她写着写着，笔尖越来越快，思路从未如此清晰过。那些散乱的情节点，彷佛突然找到了向心力，开始朝着一个共同的核心汇聚。

    她抬起头，想再去找那位老人，却发现门口已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只有那盆被他擦拭浇灌过的绿植，叶子在灯光下绿得发亮，生意盎然，彷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。

    小鱼低下头，看着笔记本上那个她刚刚艰难g勒出的、还很粗糙的「魂」。

    她好像，终於m0到了那扇「门」的门把。

    而门後那个关於「沉默」与「听见」的世界，第一次向她露出了模糊却真实的轮廓。